NASA那边的人收到消息时，估计也愣了一下。来自中国的航天局，主动发来一条预警信息：我们一颗卫星轨道有风险，建议你们别动，我们来躲。这听起来像是一次平常的业务沟通，却让NASA控制中心的人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庆祝，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十多年了，一道《沃尔夫法案》横亘在中间，基本上堵死了两国官方航天合作的所有通道。该法案禁止NASA动用联邦资金和中国搞任何技术交流，说白了，就是官方层面的老死不相往来。NASA之前不是没有预测过碰撞风险，但以往都是单向通知，带着点我是太空交警，你注意点的意味。而这一次，角色反转了，中国不仅自己算得精准，还大大方方地先打了招呼，言下之意是我的技术我看得到，你的安全我也帮你考虑了。这一下，性质全变了。

那道所谓的《沃尔夫法案》，听起来充满着国家安全的宏大叙事，但落在具体的科学家和工程师身上，就显得有些荒唐。兰利研究中心的一位地球科学家就曾抱怨过，他甚至被告知不要回复来自中国域名的电子邮件。一项纯粹的科学研究，因为发件人的地址，就可能被搁置。正是这种长期的隔绝，才让这次主动的打招呼显得如此不同寻常。

这声招呼的背后，是头顶那片越来越挤的天空。近地轨道现在热闹得像个早高峰的十字路口，尤其是马斯克的星链计划开始疯狂撒豆子之后。英国南安普顿大学有个预测，听着跟科幻小说似的，说到2028年，光是星链卫星，每六个月就得进行上百万次规避机动。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真正的危险，还不是这些在轨运行的卫星，而是那些已经失控的太空垃圾。欧洲航天局的数据显示，现在轨道上大于10厘米的碎片就超过了3.6万个，而1厘米到10厘米之间的更是多达90万。这些东西以每秒几公里的速度乱飞，别说卫星了，就是空间站遇上了也得脱层皮。一旦发生撞击，后果远不止损失两颗卫星。上世纪70年代，NASA的科学家唐纳德·凯斯勒就提出过一个可怕的设想，后来被称为凯斯勒综合症：一次碰撞产生的碎片会像病毒一样，引发连锁碰撞，最终创造出一片无法穿越的碎片带，彻底锁死某段轨道，把人类困在地球上。

在这样一个谁也无法独善其身的公共危机面前，任何形式的不合作都显得不合时宜。碰撞预警这种事，不涉及什么核心技术转让，纯粹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信息交换。这就为在现有法律框架下，进行务实合作撕开了一道口子。大家都在一条快要沉的船上，争论谁来掌舵已经没有意义，至少得先一起把漏水的洞给堵上。

中国在处理这些太空垃圾上，其实已经默默做了不少事。2016年发射的遨龙一号，就是去验证用机械臂抓取废弃卫星技术的。还有对长征火箭末级的钝化处置，简单说就是把火箭最后一部分剩余的燃料放掉，避免它在轨道上发生爆炸，产生更多碎片。这些都是在为太空大扫除积累经验。

当然，光靠中美两家打招呼还远远不够。太空安全需要的是一个全球性的交通管理体系，就像管理国际民航一样，需要一个权威机构来制定统一的规则。1993年成立的机构间空间碎片协调委员会（IADC）就在做类似的事，中国在1995年就加入了，也是第一个加入的发展中国家。这说明在太空垃圾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合作的意愿其实一直都在。

所以，NASA空间可持续发展负责人阿尔文·德鲁在悉尼国际宇航大会上，才会带着笑意讲述这件事。他说，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寒冷寂静的宇宙里，一条跨越太平洋的短消息，或许没那么温暖，但至少带来了一点现实的温度。毕竟，轨道上的垃圾可不会因为地上的法律和政治而停下脚步。这一次握手穿透了那层看不见的墙，下一次呢？这个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