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劲没了

这四个字砸在地上能听见响声。

胡金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像一口枯井。

输给韩国那一晚，他在更衣室里也许已经想了很久。

没躲闪，也没绕弯子，伸手就把那层也是最后的一层窗户纸给捅了个稀巴烂。

那不仅是输球的那个晚上，更像是无数个类似夜晚的叠加。

如果是身体累了，睡一觉能缓过来。

心里的那个发条松了，或者是锈住了，才是真的麻烦。

接下来就是打日本。

不用翻日历大家心里都有一笔账。

那个节奏比起韩国只快不慢。

那种压迫感不是潮水，是水银泻地。

去年的世界杯那一幕还在脑子里没散干净，渡边雄太的手起刀落，霍金森在内线的游刃有余。

日本男篮是怎么拿到巴黎门票的，哪怕不看球的人这会儿估计也能背出个一二三来。

人家玩的是现代篮球的五人乐章，咱们这边好像还停留在以前的个人英雄主义或者说是机械的阵地战时代。

对比这东西最伤人。

哪怕你不想看，它也会往你眼睛里钻。

001

回到打韩国那场球，如果不看比分只看场面，那种无力感能让人窒息。

韩国人的外线投开了就像是一场急雨，挡拆这最基本的战术，每一次都能把中国队的防线拆得七零八落。

换防总是慢那一瞬，协防的人永远在路上。

这种慢不是腿脚慢，是脑子慢。

当你看这帮小伙子在场上疲于奔命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其实很想跑，但脚下像是灌了铅，或者是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那一步。

这就不仅是尴尬了，这是绝望。

更要命的是那种熟悉的既视感。

杭州亚运会那个最后一分钟的崩盘画面，这几天就像回旋镖一样飞了回来，狠狠扎在每个人背上。

当时领先在手，大家都在想怎么庆祝了，结果几次糟糕的选择，被对手连着两个三分球直接带走。

那时候以为是偶然，以为是一次意外，现在看来那可能是某种必然。

就像是一个系统在高速运转下，必然会出现的死机。

002

要说锅全扣在乔尔杰维奇头上，或者是某个具体的球员头上，那太简单了，也太不负责任了。

问题是一环扣一环的。

赵睿不在，这支球队就像是被抽走了那根最重要的传动轴。

以前觉得赵睿有时候情绪化，可他在的时候，至少球能运转起来，能送到该去的地方。

他不在，整个后场就像是停了电的黑屋子。

再看看内线。

周琦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座塔，能护框，能摘板。

但现在篮球不是过去那个把球扔给中锋解决问题的时代了。

你把球给周琦，周琦身边围着的一堆人就像早高峰的地铁一样，根本转不开身。

为什么挤。

因为没有空间。

王俊杰这种空间型四号位本来是为了拉开空间的。

可他在底角一站，只要那个球没投进，他在防守端的脚步移动就像是被锁住了。

脚步一犹豫，防守一失位，内线压力瞬间倍增。

这一连串的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外线没篮子，防守守不住，内线变成肉搏场。

这时候你再指望周琦一个人扛着炸药包把碉堡炸了，不现实。

003

如果你把视线稍微往东边挪一挪，看看日本队在做什么，可能会更心凉。

河村永辉，那个小个子，他在场上让人害怕的不是他跑得有多快，而是他的判断永远比你要快那一拍。

当球还在空中的时候，他脑子里已经有了接下来两三步的棋。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个防守人，而是防守阵型里的空隙。

这就叫球商。

再说霍金森，这不仅是个能抢篮板的大个子。

人家在高位能做手递手配合，拉到外线能像后卫一样处理球，能中投。

你想夹击他，他就分球。

你敢放他，他就敢投。

简单粗暴，但就是管用。

反观我们，一碰到这种能里能外、灵活多变的内线组合，咱们习惯的那种有高度就往里硬凿的打法，瞬间就失灵了。

这就是代差。

这种代差不是身高体重的差距，是处理球的逻辑差异。

日本队的那些射手，渡边雄太也好，马场雄大也好，他们拿球的时候从来不犹豫。

那是多少场高水平比赛喂出来的自信。

那种节奏，是从日本国内联赛BLeague带出来的。

他们的联赛就是要把外援当成是增强球队实力的配件，而不是包打天下的主心骨。

本土球员在联赛里就要敢于承担那个一锤定音的角色。

我们呢。

004

这几年的CBA联赛，说句难听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温室，或者说是把人养懒了。

外援拿着球大包大揽，国内球员只要做好防守、把空位投进就行了。

这种打法在联赛里能赢球，数据也好看。

可到了国际赛场，那种要命的时刻，需要你自己拿主意、自己做那个一号位决定的时候，很多人心里就打鼓了。

就像一个一直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突然被推到了驾驶位上，前面还是盘山公路。

年轻的张镇麟、曾凡博他们确实很有天赋，那种身体素质看着让人眼馋。

他们在场上也确实想拼，想把那个接力棒接过来。

但这层纸不是那么好捅破的。

什么叫接班。

接班不是你能在顺风球的时候扣两个篮，也不是能在无关紧要的回合里盖个帽。

接班是在全队都断电的时候，在那种让人窒息的高压防守下，你还能冷静地做出正确的选择。

甚至是在身体极其不舒服的时候，还能把最简单的事情做扎实。

这才叫那一层皮。

这一步跨不过去，永远是好苗子，变不成参天大树。

U23政策之前推过一阵子，初衷是好的，逼着年轻人上场。

可上场时间是刷出来了，处理关键球的能力不是刷出来的。

005

这就像是一个慢性的系统炎症。

外面的世界在跑百米冲刺，我们在那练站桩。

人家日本队的球员到了国家队，战术体系和在俱乐部其实差不太多，那种快节奏、强调投射的打法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人家集结起来磨合期短，拿起来就能用。

我们每一次国家队集训，都像是一次浩大的工程重建。

教练要把大家在联赛里的那些习惯给改过来，要重新建立一套逻辑。

战术手册再厚，抵不过肌肉记忆。

时间一短，压力一大，人在本能下还是会回到那个最熟悉但最落后的模式里。

很多人在问钱花哪了。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

是观念的那些生锈的齿轮卡住了整台机器。

那句经典的缺谁谁崩盘，听了这么多年耳朵都起茧子了。

直到今天还在说这句话，说明我们这么多年根本没把那个最关键的点给修好。

拼劲没了这句话为什么听着这么扎心。

因为拼劲不应该是最后的遮羞布。

它应该是基础。

所谓的拼劲，不是说我在防守的时候多扑出去那一米，也不是我摔在地上抢个地板球就叫有拼劲。

真正的拼劲，是你要明白自己在场上的那个小角色意味着什么。

是有人负责把空间拉开，哪怕一整场摸不到球也要站在那个该死的底角。

是有人要在对手紧逼的时候稳稳地把球带过半场，不失误。

这种对于角色的清晰认知和执行力，才是现代篮球所谓的拼劲。

如果大家都不知道往哪跑，瞎跑一气，那不叫拼，那叫乱。

006

今晚日本队的策略几乎是明牌。

他们肯定会利用他们的速度和空间感来试探我们的防守底线。

也许一开始不会疯狂投三分，而是用无数个挡拆把我们的内线大个子调出来，让你在外面吹冷风，然后小个子像手术刀一样切进去。

第一下如果你顶不住，如果你被他们的节奏带乱了，那后面的战术就全是一纸空文。

没人知道今晚的结果会是什么。

竞技体育从来没有剧本。

并不是说中国男篮就一定会输，也不是说一点机会都没有。

关键就在那半步。

能不能把那个总是慢半拍的节奏，硬生生给提上来半步。

能不能把眼睛里那个盯着球看的习惯，改成盯着人看。

能不能把脑子里那个怕失误的紧箍咒给摘了，换成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传球我也把它做踏实了的念头。

别想着一战翻身，也别想着能一下子追上世界潮流。

先在今晚这几十分钟里，别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群旧时代的遗老。

球在手里。

哪怕是千疮百孔，那也是球。

脸也在自己身上。

来源

CBA官方数据及比赛录像资料

FIBA官网男篮世界杯及预选赛技术统计

新浪体育、腾讯体育关于男篮亚运会及后续赛事相关报道

胡金秋赛后接受媒体采访记录整理

日本篮协BLeague相关联赛机制文件参考